黄昏散尽,夜幕笼罩,往来京城的车队都点起了夜灯。</br> 长长的队伍在官道中串联着,一路的夜灯像是倒影天上的星火,又像是天地尽头点燃的火龙。</br> 光是暗了,但纯净的夜空下,昏暗的城市也显得更为干净。</br> 灯火长龙中的某一辆车上,一个更为干净的脸蛋露出一角,清澈的眼睛留意着前方即将抵达的京城。</br> “去年来时候倒是不觉得这里有多好,怎么今日见了倒有些亲切?”</br> “去年的时候大家都是第一次来,正巧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天,来了京城两个月,见到太阳的日子也就两三天,哪有机会看看京城真正的面貌?”</br> 车厢里面,秦怀柔掀开了另一面的车帘,小声地回了一句。</br> 柳如烟放下了帘子,搓着手,对手心哈了哈气:“呼……终归是冷了些。”</br> 夏商坐在两个女人中间,伸手将如烟冰冷的手抓了过来,用力地压在了大腿上。</br> 柳如烟看了夏商一眼,嘴角多了一丝温和的笑。</br> 回想前一秒重逢时的情景,夏商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激动,感触更深的是一种安稳。</br> 之前脑海中的种种疑虑和担忧,都在相见的那一刻烟消云散。</br> 心中多了这份来自对方身上的安稳,好像一切的安心都不那么重要了,似乎一切麻烦和危险都会迎刃而解的。</br> 同车对面坐着的若初见目光一直停留在夏商身上,从那闪动的目光中能感受到,她没有夏商心里的那种安稳,相反是激动多一些,只是在这一车人的面前,只能先克制着。</br> 雅芝和李小仙靠在车上,昏昏沉沉,似乎受不了这一路的颠簸,显得气色很差。</br> 这车后面跟着一辆,小月带着两个孩子在里面睡觉,再后面的两个车里跟着的是家里的几个小丫鬟和年轻力壮的家丁。</br> 整个队伍没有太多物资,属于轻装上阵,一路都很急,所以比夏商预计的时间快了很多很多。</br> “上次豫州一别,还不知那次赈灾之后是个什么情况。”</br> 夏商开口,先打破了车里的沉默。</br> 秦怀柔把玩着手里佛珠,看了看柳如烟:“你跟相公说吧。”</br> 柳如烟抽出被相公掌握的小手,反手按在了相公的大手上:“赈灾花了家里十七万两银子,物资、米粮等总计价值三十四万两左右。</br> 中途通过各种关系借了一些物资,如今还没还上。</br> 现在家里的营收不算好,咱家的酒也趋近于饱和,毕竟定价是贵了些,富裕些的人尝鲜之后就少有再买的。”</br> “现在家里都有负债了?</br> 你怎么不跟我早说?”</br> 夏商眉头紧皱。</br> 柳如烟叹了一口气,显得很无奈:“当初也是灾情严重,为了稳住难民,所以就给各地的大户打了欠条,说是借多少还多少,米粮不够,可以银子抵。</br> 没想到去年的一石粮食要六十两,今年的一石粮食涨了三成。</br> 现在全国各地都缺粮,我们借来的粮食根本还不上,只能用银子来抵,但今年粮食一涨,咱家的库房就多了个大窟窿,只能慢慢填补了。”</br> 夏商笑了笑:“我还以为我挺有钱的,闹了半天我还是个负债的!那,我们还缺多少银子?”</br> “二十四万两银子。”</br> “……这么多!”</br> 夏商吓了一跳。</br> 柳如烟越发心虚了,低下了头:“承诺了人家的期限还不上,只能许诺再原有的基础上添点儿利头。”</br> 一边秦怀柔白了她一眼:“当初就说了要给家里留点儿盈余,柳丫头不听,说是算了咱家的进账和时间,能在许诺的时间还上。</br> 没想到这一年家里的酒不好卖,粮食价钱也翻了,一个小针眼就被这么冲成了大窟窿。”</br> “相公……是妾身的错……”柳如烟情绪低落,把手收了回来,低着头,可怜至极。</br> “当初也是灾情紧急,若不是如烟你当机立断,可能情况不会那么快稳定。</br> 这不是什么坏事,应该是功劳。”</br> 柳如烟没接话,情绪也没什么好转。</br> “好了……”秦怀柔将手里的佛珠放回了衣袖,“负债的情况只是暂时的,给各商户许诺的清账日期已经足够宽限,照现在的情况下去,是足够还的。</br> 只是时间会久一点。”</br> “按理说我们筹粮是为了赈灾,也算是善事,就算还不上,就不能以赈灾的名头算上那些大户的头上?</br> 就当他们把钱粮捐了,我去朝廷说一声,让朝廷给他们一些表彰,那些钱就干脆不还了。”</br> “这……”秦怀柔被夏商的话给呛到了,心说这话不是摆明了黑吃黑吗?</br> 柳如烟也比不上夏商的脸皮厚,含蓄地说了一句:“这不好吧?</br> 以后那是很难有人敢跟咱家往来了。”</br> “这有什么不好?</br> 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名利吗?</br> 既然给不了他们利,就给他们一个名,很多人求都求不到朝廷的嘉奖,这事儿就这么定了,改天我就跟朝廷的官员说一声,给咱家讨一道圣旨。”</br> 一车三个醒着的女人都表情古怪,估计这一生都没做过几次这么不道德的事情,此刻正饱受内心正义的谴责。</br> 可她们也都清楚,自家男人作了决定,之后就很难更改了。</br> 一家人时断时续地说着话,不觉间已经进了京城,又一会儿便到了太子府对面的夏府。</br> 玉奴早早得到消息说又要用这院子了,便请人过来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,门口的夏府门牌擦得锃亮,门前也挂上了灯笼,只等家的主人回来。</br> 到家之后是三更天已过,两个孩子已经睡死了,夏商也没机会跟他们说上话。</br> 倒是小月过了一年后长得是越发标志成熟,丢掉了以往的婴儿服,身上的线条越来越柔和,起伏也越来越大,更叫人吃惊的是她的个头,一年时间居然冒到跟秦怀柔等高。</br> 看着小月如以往一样帮自己打理房间床铺,站在门口的夏商几乎都不敢相认。</br> “相公,来厅里一下。”</br> 身后的怀柔轻轻拍了拍夏商,然后对立面的小月说,“小月,去看看厨房的水烧得如何?</br> 跟来的家丁没做过这事儿,不懂各位妹妹的适宜的温度,你要多盯着点儿。”</br> 小月没回头,干净答到:“知道了。”</br> 夏商还在看里面的人,怀柔小声问:“相公,还看呢?”</br> 夏商脸一红,干咳着回应:“咳咳……那个……小月长大了,我还想着她应该往我身上凑呢。”
三月,初春。</p>
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p>
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p>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p>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p>
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p>
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p>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p>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p>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p>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p>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p>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p>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p>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p>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p>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p>
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p>
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p>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p>
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p>
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