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了翠丝的这个回答，西尔却沉默了下来。
似乎是感知到了西尔的沉默，站在一片荒芜之中的翠丝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果然还是不相信吗。”翠丝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，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测。
是的，西尔对这位古神的话语，还是抱有一些怀疑的态度。
因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。
要知道，一直轮回到西尔的这个纪元，中间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纪元了。
见证了这么多个纪元无数不同样的生命不断湮灭，为什么偏偏是到了这个纪元，这位古神就想做出改变呢？
这不是不合理，而是没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。
翠色生命之神不知道存活了多长的时间，但西尔只是第一次见到祂而已，对祂的了解并不深。
她怎么又能知道，这古神是不是因为为了不被吞噬，而临时想出来的说辞呢？
甚至可能不是临时想出来的。
因为根据祂之前的说法，翠丝已经和没有任何见面记忆的西尔，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“初次见面”对话。
可能每次对话都不一样，祂完全可以通过无数次的尝试，摸索出一套直接说服西尔的说辞。
这又让西尔怎么能轻易相信呢？
“我不指望说服你，嘉拉西亚。”翠丝缓缓摇了摇头，释然般地说道，“如果你能找回记忆，那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是否真实。”
“我会主动抹去神格上一切有关于我的任何印记，把它化为纯粹的力量。”
“之后，你是要吞噬，还是要把这份力量让别人继承，那都是你的事情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翠丝再次露出了笑容：“等到所有生命都能按照它们自己的规则，不受任何外力的生存下去的时候，你可以回到过去的纪元，告诉那时的我。”
说道这里，翠丝忽然停顿了下来。
西尔可以感受到，翠丝虽然面容模糊，但却很直观的展露出了一种震惊的情绪。
仿佛看到了什么西尔看不到的东西。
“有意思......”翠丝重新露出了笑容。
而西尔面前的世界，也在缓慢塌缩。
翠丝的身体化作金色的光芒破碎，而她身后的那颗参天的枯树，也轰然开裂。
在那棵不知道具体有多高的巨树完全裂开后，在巨树的最中心，静静地漂浮着一片翠绿色的树叶。
那片翠绿色的树叶与西尔之前吞下的那片极为相似。
但这片树叶却没有了外围的那一圈淡淡的，圣洁的金光，只剩下了最纯粹的自然的生命气息。
这股气息亘古而又浩瀚，只是注视，西尔就感觉自己的双目无法挪开。
甚至是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拥抱这片树叶，有一种想要立刻把它占为己有的感觉。
这是......最纯粹的，对更高生命层次的追求，是每一个生物都无法抵抗的诱惑。
那片树叶轻轻飘出了裂开的巨树。
在离开了巨树之后，参天的世界之树在顷刻间便化为了乌有，化为了漫天飘散的碎屑，跟着西尔所在的这个世界一起湮灭。
那片树叶缓缓飘到了西尔的面前，静静地停在了西尔眼前，似乎正等待着西尔做出抉择。
西尔的左手晃动了一下，这才想起来，自己的左手已经没有握着东西了。
刚才自己握住了什么来着？
西尔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。
翠丝的存在已经彻底湮灭，所有世界上与她有关的任何记忆都被抹掉，就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般。
但西尔的内心，有种强烈的，要把这片树叶直接吞下去的预感。
就在西尔伸出左手，即将要握住那片树叶的时候，西尔却忽然停了下来。
她有预感，如果她直接握住了这片树叶，她肯定会后悔的。
虽然不知道会为了什么而后悔，但她肯定会后悔。
“系统？”周围世界的塌缩很快就要塌缩到西尔的身边，头顶的那片人脸黑雾也在缓缓闭合祂的巨口。
时间开始缓慢流动起来，留给西尔的时间不多了。
此刻的西尔非常迷茫，她只是下意识地呼唤了一下系统，似乎想要从系统那边得到答案。
很快，系统给予了西尔回应。
「唉......」
西尔这是第一次在系统那边听到如此人性化的叹息。
在系统的那声叹息过后，开始有无数的场景疯狂涌入西尔的大脑，强烈的痛苦让她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。
那是一段段记忆，自己的记忆。
在记忆里面，都是同一个场景，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少女，坐在河边安静地听自己倾听着什么。
这些场景碎片异常混乱，甚至在每次记忆里面，那名少女的名字都不太一样。
有时候是在散步，有时候是在溪流边上走着，有时候是爬上了世界树的一条枝丫，两人坐在上面交谈。
这样不同的场景记忆非常多，多到数不胜数，西尔在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，看完了这所有记忆碎片。
虽然记忆里的自己一直在陪着那名少女，但西尔在旁观的角度，却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了一阵不可明说的孤独感。
西尔想起了一切。
而且是系统解开了限制，把之前的所有谈话都展现在了西尔面前。
“所有生命都是值得赞叹的，你不觉得吗？不同的生命种群里都有不同的个体，每一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。”
“你当时是怎么和祂说的？嗯......中二？我不觉得守护生命很中二，我觉得你很酷。”
“虽然所有生命的发展结果都是消亡，但如果有外力的介入，生命本身的发生、存续、消亡就没有意义了，这是我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一个道理。”
“你好呀。”
“要不，就叫我翠丝吧？”
“......”
西尔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脚下的土地已经塌缩到了只剩下一个圈，而圆圈之外就是无尽的黑色虚空。
如果踏入虚空之内，西尔的灵魂将沉寂在虚空之内，陷入永恒的沉睡。
翠色生命之神的话语不断在西尔的耳边略过，有些甚至是重复聊过的话题，但她仍然乐此不疲的与西尔畅谈着。
仿佛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，要把自己的存在永远抹去了。与西尔的无数交谈，也是对世界与生命最后的缅怀而已。
甚至她都不想让西尔留着这段记忆，默默地离开消失。
但西尔靠着系统回忆起了这一切，虽然外界只过了不到一秒，但西尔感觉已经与这位老朋友交谈了一辈子。
西尔的内心不再迷茫，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。
西尔没有伸手去触碰那片树叶，而是用精神操控着树叶，看向了天空，黑雾人脸的背后，跪坐在地上睁大双眼的小鹿的身上。
西尔面前的树叶似乎感受到了西尔的意志。
还没等西尔彻底操纵，树叶便径直冲向了天空，冲破了精神世界，来到了小鹿的面前。
而西尔也在瞬间被拉扯出了精神空间之中，回归现世。
“不！！！！！！”
西尔面前巨大的黑雾人脸，发出了愤怒的咆哮，没有继续朝着西尔的方向啃噬下去，直接回过巨大的头颅，看向了后方小鹿的方向。
可以看到，小鹿的面前，静静地漂浮着一片翠绿的树叶，而小鹿则是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树叶，一愣一愣的，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。
“无主的神格？！你做了些什么！！！”
巨大的黑雾人脸咆哮着，朝着小鹿的方向迅速窜了过去。
小鹿看着面前散发着善意和亲和气息的树叶发呆，被黑雾人脸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，下一秒，她就看到那个恐怖扭曲的人脸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，似乎要抢夺这片树叶。